暑假的时候，我在珠三角的农村做了一个调查。从2008年开始，被调查的村实行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政策，到股份制固化30年，已经15年了。调查发现，面对股权的固化，村里出现了两派。一派要求股权不再固化，动态调整，另一派反对股权调整。

是否调整股权表面上看是股权稳定与股权共享的矛盾，实质上是当前股权固化与村集体经济制度内涵的内生矛盾(温铁军，2018)。随着村内两派力量的变化，要求股权调整的力量在增加，或将成为迫使集体产权制度再次改革的关键力量，将改革引导到以成员权为基础的村集体经济制度，使村集体产权私有化，回归村集体的公共产权。

第一，非农化过程中的集体产权改革

我国农村土地是集体所有。但是谁是集体呢？包括哪些人？谁被排除在外？这些问题甚至在法律上也很难界定(Blanche，2013)。

改革发展以来，珠三角农村集体土地逐渐被用作建设用地，收益远超农地收益。如何分配村社附加在村集体土地上的巨大利益成为一个重要问题。如何分配村集体土地收益，首要的是确定谁是土地收益的持有者。

在农村，农民的村民成员有三种身份。

三个身份之间有重叠的部分。珠三角村认定谁是土地受益人？它主要关系到村社成员的经济身份，即决定谁是村社集体成员权的包含者和排除者。

人民公社时期，政治、经济、社会组织一体化，加上城乡户籍制度的作用。谁是生产团队的成员？并且集体土地产权关系清晰。村里的每个成员都有权利得到一块土地，当他离开村子时，他会归还给他人使用，土地会根据人口变化不断调整(Blanche，2013)。即土地产权归村集体所有，村里人人有份。

“在传统农业社区，农民基于成员身份无偿占有一块集体土地，这是土地革命的制度成果。成员权是村社土地分配的基础，土地权源于成员权(温铁军，2018)。”

改革开放后，在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冲击下，珠三角地区农村户籍与村籍不对应，成员权与土地产权不对应。由于户籍、村籍、土地权属的变化，村集体需要新的法规来确定村集体的成员权，出现了股权改革，以股权量化的方式确定村集体的成员权，将成员权变成股东资格证明(Blanche，2013)。

珠三角的村集体股权改革，将村级集体经济组织改造为股份合作联社或股份合作社，通过修改章程来明确股东的权利和义务。有学者指出，村集体经济组织实行股份制改革，实际上是将集体产权由公有制变为共有，公有制维护私有产权的规则(桂华，2019)。它强化了农民对集体土地私有制的看法，即土地是集体的，所以是他们自己的(林辉煌，2021)。

在村集体股权改革初期，村组会根据村人口的变化动态调整其股权，仍然沿用农民基于成员身份占有一块集体土地的做法。这时候就不存在成员权和股权分离的问题了(温铁军，2018)。但到了90年代，为了使股份由虚变实，股份制改革开始向股份固化的方向发展，即生不增死不减(Blanche，2013)。

在笔者暑期就读的广东省G市D镇，从2008年开始实行30年股权固化政策，寿命不增不减。在股权固化制度下，固化后的新农民在30年内不能因其成员资格而享有股权，即新人不能获得土地。这时，农民的成员权和股权是分离的。

根据国家土地承包法的规定，Q村以确权时在村里登记的承包人为基础，确定其合法的土地承包经营权，然后以承包经营权作为股权，基本固化30年。股权固化期间，实行“生死不匹配、收入不增加、产出不减少”的原则，土地不再随人口变动而调整。(Q村集体经济股份合作组织章程)

第二，股权固化，农民分化

为了固化股权，Q村将股东限定为2007年12月31日24: 00前户籍仍在本村的农业人口。他们成为村里的股东团体，享受村集体分红和各种福利。2008年Q村实施股权固化，至今15年。

截止2007年12月31日24时，户籍仍在本村的农业人口确认为股份组织股东。股东包括仍在本村登记的已婚妇女及其在本村登记的子女、五保户及本村村民合法收养的子女。(Q村集体经济股份合作组织章程)

Q村股权固化是静态股权机制，不增不减。随着非股东的出现，村集体利益的增长，股东与非股东的差异越来越大，造成村民的分化。产权改革导致的农民分化是一种经济分化。

由于股权改革，村民分为股东和非股东两种经济身份。前者可以享受分红，参与集体经济分配决策，后者不能参与。非股东处于村庄经济分布的边缘。另外，Q村的村委会作为村集体经济组织的董事会成员，兼具政治和经济双重身份，掌握着政治决策权，可以与其他股东形成强大的政治力量。为了保证股东分享更多的利益，有一种将非股东排除在村庄经济、政治和公益之外的倾向。

对非股东的排斥体现在两个方面。

由于长期以来非股东被排除在经济分配序列之外，村里越来越多的人不满。他们要求改变股权固化，但股东权益不愿意改变规则。这样一来，就会形成股东与非股东的对立关系，这种对立关系会随着股权的固化而逐渐加强，直到股权再次改革。

第三，重构村集体经济制度

Q村股东2190人，注册居民2700人。人数差异主要包括股权改革后村内新出生人口、新婚媳妇、非农民、统一外出务工人员等。他们都没有股权。除了那些一般不被村民认可的人(包括非农民、统一外出务工人员等。)，大约有300名村民普遍认可的村里新成员。他们因为股份固化拿不到股份，享受村集体分红和很多福利。Q村实行股权固化15年来，这样的人一直在增加，村民关于是否调整股权的争论也越来越频繁。

股权调整之争，主要有两派。一派主张股权调整，以生、死、减的动态调整为基础；一派不同意调整股权，他们坚持股权固化。

首先，谁主张调整股权？

Q村主张股权调整的主要是2008年1月1日以后家庭增加的村民。新增人口主要指2008年以来嫁进村并迁入户籍的媳妇，以及村里的新生儿。他们是村里的成员，但在股权固化的制度下无权分享土地，也不能直接享受附着在土地上的集体经济利益。他们是被排除在村集体经济利益分配序列之外的群体。出嫁媳妇及其家庭，面对家庭新增人口长期享受不到村集体福利和保障的现实，不满股权固化，主张重新调整股权，为新增人口发行股份。

主张股权调整的村民认为，第一，预期收益等待期过长，股权已经固化30年，使得新增家庭人口无法长期享受村集体经济收益的分红。第二，村集体经济分配不公。股改前出生的孩子有股份，股改后出生的孩子没有股份。其中，家庭新增人口越多，调整股权的意愿越强。

其次，谁不同意调整股权？

主张不同意调整Q村股权的主要有两种人。一类是年龄较大的村民，新家庭成员不多，家庭成员基本都是股东，反对新股东分利益。一种是排斥外人分蛋糕，担心股权调整会把股份让给统一搬迁的人，不被村民认可的人。无论哪种，都是担心村集体资产“变薄”，表现出村集体缩小股东资格的倾向(Blanche，2013)。

股权固化是为了保护股东，股东享受利益。我们比有的地方强，有的地方就是死股，永远不动。固化30年，我们不希望太多户口迁入。当他们进来的时候，我们的蛋糕会变小。固化是我们本地人的自我保护。(Q村组长)

有学者指出股权固化导致了一系列股权纠纷(温铁军，2018)。q村股权固化涉及股权继承。谁来继承？如何分配？已经成为家庭矛盾的源头。Q村因股权继承而产生的兄弟纠纷和兄弟姐妹间的冲突是明显的矛盾，而不同村民对是否调整股权意见的对立则是隐藏的矛盾。村民之间显性和隐性的矛盾会成为村庄治理的桎梏，成为村民纠纷的地雷，增加基层治理和纠纷调解的压力。

对于主张和反对调整股权的人。反对股权改革的人主要是老一辈村干部、党员和村民代表，他们正逐渐退出村庄的政治和经济舞台。要求调整股权改革的人中有年轻的村委会副书记、中共党员、村民小组组长和村民代表。他们既有村集体经济组织的经济身份，又有村自治组织的政治身份。随着他们对村中重要政治角色的不断掌握，他们会通过政治力量推动村集体经济组织调整股份，用政治决策影响经济分配秩序。

实际上，是否调整股权表面上是股权稳定与股权分享的矛盾，实质上是当前股权固化与村集体经济制度内涵的内生矛盾(温铁军，2018)。随着村内两派力量的变化，要求股权调整的力量不断增强，或将成为倒逼集体产权制度改革的关键力量，引导改革向村集体经济制度的本真内涵，即基于成员权的村集体经济制度设计，使村集体产权私有化回归村集体产权的公共属性。

参考:

[1]勃兰特。集体重构:珠三角地区农村产权制度的演变——以“已婚妇女”之争为例[J]。开放时代，2013(03):109-129。

[2]温铁军，刘亚辉，唐力等。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需谨慎——基于S市16年的案例分析[J]。中国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8(05):64-68+189。

[3]桂花。产权秩序与农村基层治理:类型与比较——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的政治学分析[J].开放时代，2019(02):36-52+6。

[4]林辉煌。农村工业化进程中的土地开发模式研究——佛山市顺德区与苏州市相城区的比较[J].湖北社会科学，2021(01):4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