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经济观察报报道，安徽某患者家属查出三甲医院多收了10万医药费，调查显示多收了21万。很多读者对医院的收费项目感到困惑，写信询问患者家属如何查询医疗费用。

以下为患者家属口述:

我是科研工作者，法学博士，也接受过一点经济学方面的培训。在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以下简称“芜湖二院”)住院的是我父亲。

父亲生前是糖尿病肾病尿毒症患者，需要定期透析。2022年3月19日，因突发左侧肢体无力伴意识障碍，家属无反应，被紧急送往芜湖市第二医院，确诊为丘脑出血，破裂入脑室。后于2022年7月12日转入另一家医院继续治疗，最终于2022年10月14日凌晨去世，享年54岁。

爸爸在芜湖市第二医院住院117天，做了三次开颅手术，在医院的ICU(重症医学科)治疗。大部分时间，他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家人无法陪伴，也无法看望。

第一，发现违规线索

最先发现芜湖二院涉嫌违法违规线索的是我妈和阿姨。每天晚上，我妈都会去医院ICU门口等护士给我爸拿干净的毛巾。每次，她都会问:“我爱人今天怎么样？”你在做透析吗？"

我阿姨是个老会计，每天负责给医院结账。每次交费，她都会让ICU护士开个单子，看看费用的余额。积累了几十张账单，阿姨做了一个Excel表，根据国家医保目录和芜湖市医保支付的相关政策，计算出每天自费费用的大概比例。

不包括手术，不需要透析的时候，父亲每天需要自费1000元在ICU维持治疗；在血液透析/连续血液净化的情况下，每天需要自费2000元。除去日常开销，我们家几乎所有的收入都用于父亲的治疗。

这个计算在父亲住院前两个月是有效的，但从2022年6月14日开始，ICU的护士长和护士轮流给我阿姨打电话，说账户里钱不够了，要交钱，否则会影响治疗。有时候早上打电话说欠钱，下午又打电话说欠钱。我姑姑觉得很不合理，几次跑到市民服务中心医保窗口。工作人员也表示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建议去问芜湖市第二医院医保办。

图:姨妈做的Excel表格。

2022年7月5日，通过微信官方账号中的“住院一天”看到一个血液透析监测的收费项目。我妈和我阿姨去取衣服的时候问主治医师我爸那天有没有血液透析，回答是没有，我们当时就有些疑惑。

爸爸出院的时候，我发现费用清单里胰岛素总量高达138，平均每天用1.18胰岛素，明显不符合常识。芜湖二院一剂胰岛素400单位，我父亲在家一般一天最多用48单位。特别是护理记录显示，父亲的胰岛素治疗是泵入的，即使是一天一剂，也超过了21剂。这加深了我们的怀疑。

另外，父亲患尿毒症多年，长期无尿，但“住院一天”显示需要插导尿管，留导尿管。

于是，2022年7月12日、13日，也就是我父亲转院的当天和第二天，我们去芜湖市第二医院复印封存了所有病历。与原件核对后，医院加盖了公章，符合《医疗纠纷预防与处理条例》第十六条的规定，所以后期核对费用有相关依据。

二、使用统计软件验证

首先，我把纸质发票、明细清单和“住院一天”上的信息输入Excel。在Excel中，我把每个治疗项目按日期排序，做了一个面板数据。首先我尝试截取一段时间的治疗项目，用统计软件分析每一个项目的变化趋势，重点是上升较快、波动较大的时期和项目。

通过趋势图，我可以快速找到有异常波动的治疗项目和相关项目，无需回归分析。其中，波动较大的项目有血液透析和抗生素。

图:自述人最初尝试用Excel绘制的变化图。

定位到波动异常的治疗项目后，再仔细对比医嘱、护理记录、费用清单的数量，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1.涉嫌虚构血液透析监测时间。

除了前面提到的7月5日血液透析监测时间，5月17日血液透析监测时间比血液净化时间长14小时。

根据费用清单，血液透析监测的总时间为697.5小时，而连续血液净化的时间为433小时。只有做血液净化的时候才需要做血液透析监测，但是我父亲的血液透析监测时间是连续性血液净化的1.6倍，多出来的费用是10580元。

2.疑似虚构患者接受运动疗法。

父亲住院期间，费用清单显示接受运动疗法231次，共计11088元。也就是说，父亲住院117天，平均每天接受两次运动疗法。即使在2022年3月19日、4月6日、4月7日手术后的围手术期，也无一例外，绝对禁忌患者的危重状态，明显与事实不符。而且病程记录、长期医嘱、临时医嘱、护理记录等病历，从来没有记录甚至没有提到过任何康复项目。

运动疗法是康复科实施的项目。实际上，在我们家属的要求下，主治医师直到2022年6月30日才发出会诊邀请，但2022年7月1日康复医学科的会诊认为，当时父亲“凝血常规异常，出血风险大，有康复禁忌”，建议积极纠正和复查凝血常规，再联系康复科。到2022年7月12日，父亲在芜湖二院住院117天，从未接受过康复治疗。

当我们提出异议时，当时ICU的护士长说她实施了运动疗法，但她无法指认是谁实施的。

第三，检查收费高的项目

另外，我还根据所有病历查了单价高、收费高的项目和药物。

1.涉嫌虚构肠内营养灌注次数。

在ICU，父亲一直昏迷，需要插胃管进行肠内营养灌注，泵进去。住院117天中，除入院前3天、因消化道出血停止肠内营养灌注后7天、出院后1天外，应使用肠内营养灌注106天。发票记录显示，父亲接受了1083次肠内营养灌注，平均每天10.21次。

与此相对应的是，发票清单记录了父亲住院期间使用了187瓶肠内营养混悬液(TPF和SP)，病程记录和护理记录记录记录了每天肠内营养灌注有多种废弃液体。在这种情况下，父亲一天接受10多次肠内营养灌注是极不合理的。因为根据《肠内营养临床药学共识》(第二版)，肠内营养灌注的次数为每天4 ~ 6次。

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每天最大灌注次数为6次，芜湖二院的收费将超过23460元。如果一天倒四次，芜湖二院收费超过31280元。

2.涉嫌交换毒品

在我们家不知情的情况下，父亲曾经和8种昂贵的专用抗生素一起使用，多粘菌素E甲磺酸钠(1998元/片)。该等级抗生素有明显或严重的不良反应，不宜随意使用。多粘菌素类药物引起肾毒性的报道较多。我父亲有尿毒症。

与此同时，一份与多粘菌素E甲磺酸钠使用时期相近的检验报告显示，与“多粘菌素”名称相近的“多粘菌素”药敏试验为“中间体”，而医院有、父亲后来反复使用的阿米卡星(阿米卡星)药敏试验为“敏感”。

后来我就多粘菌素E甲磺酸钠的来源问题向芜湖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求证，该局调查显示该药为医院临时购买。

《医疗纠纷预防与处理条例》第十三条规定，需要进行临床试验和其他具有危险性、可能产生不良后果的特殊检查、特殊治疗时，医务人员应当向患者近亲属说明，并在患者处于昏迷状态、不能自行作出决定或者病情不适宜向患者说明的情况下，取得其书面同意。

《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实施细则》第六十二条规定，“医疗机构应当尊重患者对自身病情、诊断和治疗的知情权。在实施手术、特殊检查、特殊治疗时，应向患者作出必要的解释。因实施保护性医疗措施不宜向患者说明情况的，应当将相关情况告知患者家属。“第八十八条第四款明确规定，特殊检查和特殊治疗包括“可能对患者造成较大经济负担的检查和治疗”。

我还发现多粘菌素E甲磺酸钠当时不在《国家基本医疗保险、工伤保险和生育保险药品目录(2022)》中，是自费药品。目录中只有名称相似的多粘菌素B(多粘菌素B)。但是根据我爸的出院声明，多粘菌素E甲磺酸钠按医保结算15984元。

第四，主张权利的过程

我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分析芜湖二院的医疗费用。估算芜湖二院及医务人员骗取、违规使用医保基金95861.93至103681.93元。

自2022年8月以来，我们就费用问题与芜湖市第二医院进行了三次交涉。医院表示已组织自查。在第二次医患沟通中，称部分药品与结算清单有出入，将进一步核实，但在第三次沟通中予以否认。

2023年7月，我报了国家医保局。2023年8月，安徽省医保局、芜湖市医保局对芜湖市第二医院进行检查。

2023年8月10日，安徽省医保局和芜湖市医保局执法检查组与我亲属见面，通报了初步调查结果，对我举报的诸多问题予以认可，但表示调查情况与我列举的细节有出入。我说我尊重工作组的调查，因为我不是医保专业人士，但我对一些具体细节持保留意见。

2023年9月25日，芜湖市医保基金监管事务中心向本人送达《芜湖市医保局基金监管线索处理结果通知书》，明确“医保部门追回医保基金186914.7元”，并要求芜湖市第二医院退还自付费用31287.29元。

目前，芜湖市医保局首先按照《医疗机构医疗保障定点管理暂行办法》对芜湖市第二医院进行处理，该办法以部门规章为依据。但他们也表示会“根据检查情况，依法依规处理”。国家法律《社会保险法》、《基本医疗保健与健康促进法》和行政法规《医疗保障基金使用监督管理条例》均规定，对涉案医院和医务人员的违规行为给予行政处罚。

在父亲的治疗过程中，我亲身体会到了国家医保政策给老百姓带来的巨大实惠，所以对非法套取医保资金，侵害老百姓“救命钱”的行为深恶痛绝。在我看来，即使不涉及骗保，按照法律法规优于部门规章、下位法服从上位法的原则，也应该对违规使用医保基金行为进行行政处罚。协议处理与行政处罚之间不存在“替代”关系，协议处理后再进行行政处罚并不矛盾。这个事情我还在和芜湖医保局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