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讨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要把这种关系置于历史语境中，不能脱离当时的环境或当前的社会发展形态，否则可能陷入历史虚无主义，或得到偏颇甚至偏颇的评价，而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二者的理论逻辑和现实推演。

【/h/]美国大萧条之后，世界对纯粹的自由市场充满了怀疑。自由市场假说经过理论和思想改造后，凯恩斯主义成为“救市”理论，进一步放大了政府干预的积极意义，市场失灵的缺陷受到现实冲击，自由主义加速走向新自由主义。

【/h/]随着苏俄的计划经济体制因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而被放弃，市场经济在世界范围内蔓延开来，成为一个“显学”。但是市场经济本身足够完善吗？政府干预是否存在政策失灵？政府干预下的市场经济有溢出的负面影响吗？理论因时代而生，但时代的发展往往超越理论本身，这就决定了没有完美的理论假设。

【/h/]不同的理论流派只能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发挥一定的作用。如果政府角色功能的“守夜人”假设和自由市场假设得到调和，就有可能通过承认对方的缺点来更好地促进社会进步或避免更大的负面影响。回顾国际关系史和经济史，政府、市场和社会的边界问题一直困扰着许多学者。任何一方的失衡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一方面要厘清边界，另一方面要各司其职。

经济史学家卡尔·波兰尼于20世纪40年代首次出版的专著《巨变:当代政治和经济的起源》为市场自由主义的批判性研究提出了许多讨论议题。经过几十年的理论演变和市场经济本身的演变和发展，市场经济本身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纯粹的自由市场不再“一成不变”，而是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得到诠释。

该理论的适用性是客观存在的。即使是凯恩斯主义也仍然存在理论缺陷，以至于政府的一系列干预措施逐渐形成了路径依赖，市场越来越依赖于政策供给（包括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因此，当前既要反思市场失灵的本质和规律，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又要对政府干预形成的政策依赖保持理性认识，防止政府过度干预引发道德风险。

【/h/]政府干预过多会破坏市场运行，导致资源配置扭曲。要客观认识政府失灵和市场失灵，慎用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和财政赤字货币化政策等政策，优化宏观政策组合，加强政府治理，真正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

【/h/]这本书与实际发展有历史差距，其中一些论述有历史局限性，甚至有些观点充满争议。但作者在特殊历史时期提出的讨论话题和核心观点很有启发性，尤其是在世界面临巨大变革的特殊时期（有人称之为“波兰尼时刻”），对自由市场的反思和政府干预的局限性的讨论仍然具有现实意义。更重要的是，波兰尼关于政府有效性和市场机制各自作用和局限性的观点并不极端，反而更有意义。

1。对政府与市场边界的再认识

【/h/]客观公正地讨论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是相当困难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关于政府和市场的地位、效率和局限性的讨论一直充满了对立。即使自由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承认政府的有限价值，但由于追求政治正确，它也可能对政府的职能采取完全批判的立场。在讨论市场的功能时，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从根本上排斥市场，它们之间似乎存在天然的矛盾。

【/h/]综上所述，在当时的背景下，任何方向向政府或市场倾斜的想法都具有客观和现实的意义。从本质上讲，关于二者的争论不再是简单的观念或方法之争，而是掺杂了更多的意识形态元素，而且在特殊时期占据了主流。即使回到历史现场，波兰尼的思想也散发出独特的气质。“二战”的环境是复杂的，甚至充满了危险，但波兰尼的乐观精神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点在书中的许多论点中得到了清晰的揭示。

【/h/]虽然这本书是在“二战”期间出版的，但波兰尼对当时国际秩序、自由市场和国际贸易的发展提出了一系列见解，这些在当时并不完全主流，但现在看来完全是新的。随着各种事件相继发生，据美国社会学教授弗雷德·布洛克说，波兰尼的观点在21世纪是有洞察力的，也是极其清晰的。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教授约瑟夫·斯蒂格利茨也持相同观点。他认为，如果波兰尼在今天写这本书，将有更多的证据支持他的结论，经济学和经济史学界已经认识到波兰尼意图的正确性。

【/h/]现阶段，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和地区对政府促进资源配置效率和市场失灵的认识都是一致的。尽管在新自由主义或发展经济学等理论流派中可能存在许多关于政府与市场关系的争论，但似乎许多争论都集中在次要细节上，而更多的是在技术层面上，例如关于财政扩张和财政赤字的争论，对宽松货币政策及其负面溢出效应的担忧等。

【/h/]在序言中，斯蒂格利茨还承认，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能够采取一种更加公平的立场，即承认市场的力量和局限性以及政府在经济治理中发挥的必要作用。面对全球化构建的复杂经济关系和经济本身的复杂结构，任何单纯依靠市场配置资源或否认政府作用的观点要么有点幼稚，要么脱离实际。

【/h/]上世纪70年代，当欧美国家普遍面临滞胀危机时，它们也不得不采取大规模的政府干预措施。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世界各国的政府干预越来越频繁。想象一下，如果美国政府不采取果断的救助措施，许多重要的金融机构将无法逃脱破产的风险，这将对全球金融稳定产生巨大影响，甚至可能引发社会危机。

【/h/]然而，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即面对危机，市场和机构对政府干预的预期越来越高，这就形成了严重的政策依赖。突出的表现是，一旦推出财政扩张和宽松的货币政策，短期内可能能够防止经济过快下滑，提振市场信心，但长期来看，会留下很多隐性风险，导致财政赤字飙升，货币政策正常化非常困难。因此，必须规范市场行为，加强宏观政策治理。无论是政府还是市场，最终目标都应该立足于社会，服务于个人福祉，而不是让位于“经济至上”。

【/h/]第二，自由主义和市场国际化

【/h/]自由主义既是一个经济概念，也是一个政治含义。在讨论市场经济时，很难避免自由主义的思想以及由此衍生的各种理论流派。典型的有奥地利学派、货币主义学派、芝加哥学派和后来出现的新自由主义思潮，它们与凯恩斯主义和演化而来的新凯恩斯主义学派相对立。尽管各种学派对市场经济有不同的看法，但他们对自由主义的“迷信”极其执着。相对而言，批评政府干预就像批评市场自由一样，已经成为一个先决条件。

【/h/]如何摆脱理论纷争的“二元对立”是摆在经济学家面前的一座大山。这里有两个突出的矛盾。第一，市场资源配置的失败或缺陷是由于市场机制的不完善发展还是市场经济的不成熟发展？市场机制必须依靠政府干预才能有效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但这些干预也可能滋生寻租或腐败；第二，如果当代经济问题的发展仅仅是市场本身，那么仅仅依靠经济改革能否实现既定目标？

【/h/]如果没有必要的行政改革或有效的政策治理，显然不可能真正推动市场机制建设。相反，由于政策失误或制度约束，市场资源配置效率可能下降，并可能引发新的风险。

【/h/]波兰尼很早就批判了自由和自我调节的市场，揭露了自我调节市场神话的真相。无论是旧华盛顿共识还是所谓的新华盛顿共识，往往存在“双重标准”，即一方面强调自由市场的巨大作用，西方发达国家动员后发国家开放市场并实施私有化政策，另一方面却制造贸易歧视或实施限制性政策，阻碍了国际自由市场的发展。

【/h/]布洛克认为，波兰尼不轻易采用当前的政治标签分类。虽然他一生都赞同社会主义，但他与各种经济决定论完全不同。他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定义也不同于通常的用法。那么，如何理解波兰尼的独特思想呢？本书第一章就给出了答案——百年和平。开篇就强调，本书讨论了国际体系的崩溃，阐明了人类危机的制度根源。波兰尼对国际金融在促进国际和平中的作用表现出强烈的认可。

【/h/]毫无疑问，成功维护全面和平的秘诀在于国际金融的地位、组织和战略。为什么这么说？波拉尼给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国际金融不是为了和平而设计的工具，而是基于战争与和平的冒险。由于金融市场与各国货币关系（包括融资、借贷和金融交易等）的联系。），国家金融合作得到促进，政治和金融逐渐混合在一起。

【/h/]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国际金融对霸权国家施加的影响有利于维护欧洲的和平，这使得各国政府不得不在各方面依赖其合作。在书中，金融被称为“调节器”，并且随着国际贸易以及国际贷款和债券的发行和流通，它越来越成为维护和平的关键。然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二十年里，国际金融合作受到两个敌对霸权集团的沉重打击，殖民竞争和外国市场竞争变得尖锐，国际金融防止战争蔓延的能力迅速消失。从某种意义上说，波兰尼将20世纪20年代危机的根源归咎于国际经济体系的崩溃。

【/h/]第三，自我监管市场的破坏和矫正

【/h/]讨论自律市场是个老话题了。一方面，当前学术界对自律市场的讨论很少；另一方面，凯恩斯主义的演变逐渐成为主流，市场失灵成为共识。然而，从长远来看，仍有必要重新梳理对自我调节市场的认知和理解，尤其是波兰尼在本书中开展的经济史讨论很有启发意义。

【/h/]有必要澄清两个经济史事实:第一，从欧洲早期重商主义开始的国际贸易分工和以分工体系为基础的市场经济本身具有强烈的民族色彩。重商主义推动的贸易自由化只是将贸易从传统的排他性中解放出来，但同时也扩大了管制范围。第二，一般来说，经济系统包含在社会系统之内，无论支配这一经济系统的主要行为原则是什么，市场形式都必然与之一致。

【/h/]因此，所谓的市场经济并不是完全自由的，而是由市场控制、调节和引导的经济制度。市场机制的形成不是自然经济或自发的。虚拟化后，劳动力、土地和货币在实体经济中作为市场要素存在，价格是根据供求关系形成的。在大规模工业生产中，这三个要素需要通过市场购买来组织，以确保供应，并建立市场体系。

然而，市场体系的出现和发展也带来了贫困问题。劳动力市场和劳动保护受当时英国的《斯皮纳姆兰法》约束，直到这部法律被废除，劳动力走向市场化，英国演变为市场经济社会，工业资本主义兴起。随着自由市场的发展，关于道德、平等和正义的人文主义观点开始盛行。边沁和欧文对自由市场的批评促使人们重新思考市场制度的负面影响，包括对社会的破坏力。波兰尼认为，自发调节的市场概念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乌托邦。

【/h/]欧文坚信，除非通过立法干预和立法指导来对抗这些破坏性力量，否则更广泛和持久的邪恶将随之而来。首先被经济自由主义摧毁的工人和地主开始使用保护性立法、限制性外汇供应和其他干预工具作为手段。工业革命后，企业组织体系日趋完善，各种机制开始建立。大规模工业化促进了经济自由主义的兴起。书中将其描述为一种教条，即自由放任已逐渐转变为狂热。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现实，即人们普遍认为自由放任意味着让市场发挥所有作用，而书中给出了不同的解释。

【/h/]市场的引入并没有消除对控制、监管和干预的需要，而是扩大了它们的范围。事实上，市场赋予政府新的权力、机构和制度，是为了建立一种自由放任的制度。波兰尼不否认土地和劳动力市场在自由经济体系中的重要作用，但他也重视农业危机和贫困问题。书中写道，一个完全依靠市场功能来确保其生存需求的系统的信心自然会转移到市场系统之外，但这足以保护被市场系统损害的公共利益的力量。

【/h/]从市场和生产组织的角度来看，政治领域和经济领域是不可分割的。例如，政治和市场在货币层面是不可分的，因为国内货币管理和国际贸易中的交换离不开银行。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市场造成的损害越来越多。国际贸易和货币体系中的信贷循环和贸易失衡需要政治干预来解决。当国内银行调整形成商业恐慌风险时，政府必须采取行动应对这些损害，并在紧急情况下发挥维持秩序的作用。

【/h/]在现实中，即使是发达的自由市场经济也不能脱离其政治和社会制度。从经济史的角度来看，完全自由和自我调节的市场体系是不存在的。

【/h/]第四，政府、市场和社会的重新定位

【/h/]在工业革命和大规模生产之前，大多数欧洲国家是农业文明、农业、手工业和少量的区域贸易。随着大规模社会化生产和国际贸易的扩大，自由市场机制得到了加速，经济自由主义从以前宽松的市场中创造了一种新的机制。波兰尼认为，这是同意各种现有市场并将其功能协调成一个简单的整体框架，包括土地、劳动力和货币。

【/h/]随着制度变迁，自由市场逐步发展壮大，同时伴随着市场经济组织形式的复杂化。市场经济不再局限于国内市场，而是源自国际市场，货币流向国际贸易和国际货币体系。根据波兰尼的描述，自由市场并不是一开始就自发形成的，而是一个在反复斗争中不断进化的过程。从劳动力、土地到金钱，所有这些都受到政治因素的影响。政治领域和经济领域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而不是分离的。

【/h/]书中列举了英国市场经济的发展案例、不同时期的政府干预和立法等。一方面，它旨在消除阻碍经济发展的旧制度，为市场经济开辟新的渠道，满足工业革命所需的大量土地和劳动力资源，并依靠货币管理促进贸易和流通；另一方面，市场经济也产生了贫困、货币和金融不稳定以及国际贸易中货币兑换、债务和信贷的不平衡。单纯依靠市场只会带来严重的破坏，却无法实现自发修复，也无法解决各种社会矛盾。

【/h/]在市场经济体制下，人类被新的市场机制所束缚，而不是被新的动机所束缚。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市场制度的缺陷充分暴露，随后法西斯主义和社会主义在世界上引起轰动。

【/h/]美国1929年至1933年的大萧条迅速蔓延到全世界，市场体系濒临崩溃，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政治干预浪潮，包括凯恩斯主义、德国和意大利的法西斯主义以及苏维埃俄罗斯的社会主义。这些思潮的涌动成为国际秩序巨变中的重要力量，试图从不同路径解决市场体系的危机。历史的发展证实，这些模式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缺陷，甚至引发了新国际经济的崩溃，导致二战爆发。

【/h/]本书提供的经济史资料表明，国家市场的形成并不是政府逐渐放松对经济活动控制的结果。市场是政府有意识的强烈干预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市场制度起源于政治领域（如政治改革、社会运动等）。）本身具有强烈的政府干预色彩:要么政府支持它，要么它被迫走向市场经济。

【/h/]因此，市场经济并不像某些理论学派所宣称的那样是自发形成的。资源配置的前提是政府在法律或政策层面采取行动，否则市场经济将难以在欧洲迅速发展。同时，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在缺乏有效治理的情况下容易埋下风险隐患，一旦发生危机就会崩溃。这种负面影响显然已经超出了传统意义上的政治纷争或战争冲突所带来的巨大危害。

【/h/]我们可以看到，每一次危机的背后，不仅在于市场经济缺陷的暴露（垄断、“背离现实”等。），还表现在政府经济治理的失败（包括放松金融监管、过度金融化和错误干预等）。).凯恩斯主义提出的许多措施使美国经济迅速“脱险”，以至于大多数国家和地区将其财政刺激措施视为拯救危机的“万能钥匙”。

5。均衡发展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h/]凯恩斯及其后继者提出的理论和政策倡议是否也有边界？一旦干预过度并超出政策边界，对市场经济的破坏是否会更严重？如今，全球债务型经济模式上升到前所未有的水平，财政赤字和主权债务违约风险上升速度明显加快，货币宽松力度前所未有。与此同时，企业和居民杠杆率持续上升，建立在财政赤字和宽松货币基础上的繁荣将可能引发新的危机。因此，回到本书的出版背景及其提出的许多重要命题，在一个大变革的时代避免这些风险是非常重要的。

【/h/]布洛克认为市场商人强加给普通人的负担是不可持续的，工人、农民和小商贩无法忍受在日常经济活动中经常剧烈波动的经济体系。波兰尼还认为，这种模式不仅在道德上是错误的，也是不现实的。经济史一再证明，过去以自由主义为基础的市场经济虽然可以发挥资源配置的作用，但能否自行纠正不公平、不平衡的问题令人怀疑。同样，过度的政策干预或无节制的凯恩斯主义方法真的能纠正市场体系的缺陷吗？

【/h/]这本书第一次出版已经80多年了。其提出的“嵌入性”概念——人类的经济活动总是嵌入社会的，市场交易必须依靠信任、相互理解和契约的法律约束力，经济应该从属于社会——如果脱离了人和社会，市场经济的最终目标是什么？起源于工业文明的早期市场经济和与全球化相融合的市场经济最初植根于落后国家和地区追求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人民福祉的目的。显然，将人类目标置于不人道的市场机制中的逻辑不仅是谬误的，而且扭曲了市场的价值。

【/h/]与20世纪40年代之前的欧美经济大崩溃及其引发的两次世界大战相比，市场体系的崩溃直接打击了自由主义，以哈耶克为代表的经济学家对前苏联和东欧计划经济体系崩溃后自由市场的胜利感到高兴。这种“二元”对立的经济思想有利于理解市场经济。换句话说，仅从计划经济体制的角度来解释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可能过于简单。

【/h/]正如布洛克所说，自由市场空的社会观点具有惊人的学术弹性。他们认为失败的原因不在于它在理论上有缺陷，而在于政客们缺乏足够的决心来实施它。历史上的失败经验并不能否定自我调节市场的信念。这种解释不仅苍白无力，缺乏说服力，而且与历史事实不符。

【/h/]现代经济模式很脆弱。是凯恩斯主义、斯密的自由主义、熊彼特的创新与企业家精神？各国和各地区有不同的立场和考虑。归根结底，没有一种理论或学派能够解决市场经济的所有问题。尽管波兰尼的观点存在争议，但书中提出的重要命题仍在发酵。

【/h/]总之，政府、市场和社会都有其边界（或局限性），我们不能相信任何单一的政策或市场自发。相反，我们需要不断加强宏观政策治理，释放社会发展活力，以正确的改革刺激企业创新，确保政治、经济和社会之间的平衡。否则，任何一方的不平衡都可能带来巨大的变化，并且极具破坏性。